第一卷 天家客-《一世枕上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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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些仙娥天天念叨纤月仙子来飞霄宫勇敢追爱,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?怪不得桦音仙君平日看都不看她一眼!

    浮玉疯狂使眼色,我只当没看到。想我在枢云宫都直呼沧弈大名,我就不信这小丫头片子还能比沧弈辈分大?

    “就你这态度,也好意思让别人给你请安?”我“嘁”了一声,“我在飞霄宫住了一千七百年,就是桦音仙君也没像你这么横。”

    纤月眼珠一转:“你是飞霄宫的?我怎么没见过你?”

    “你没见过的人多了,”知道她对桦音仙君有意思,我故意气她,“金屋藏娇懂不懂?”

    上下打量纤月一番,我又极其自负地接了一句:“罢了罢了,你长成这副模样,怕是这辈子也只有勇敢追爱的份儿了。”

    倘若那时我知道我的脸如此有杀伤力,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,我也不敢和这位姑奶奶较这个真儿。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,当日我大挫纤月的气势,旋即大摇大摆地回了枢云宫。

    但是也不知怎的就这么巧,这一幕偏偏让采星撞了个正着,她早一步回到枢云宫,把我顶撞纤月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。以至于我刚蹦跶回沧弈身边,便见他冷着一张脸,淡淡扔出两个字:“跪下。”

    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乖乖跪在地上一脸茫然:“仙君,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让你去送婚书,让你在外人面前多嘴了吗?”沧弈问。

    我摸摸脖子,“嘶”了一声:“外人,谁是外人?”

    “除我以外都是外人!”沧弈气结道。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我满脸了然,“除了你是我内人,她们都是外人,对吧?”

    沧弈直接石化。

    “哎哟,我知道啦。”我摆摆手,毫不在意,“你不就是因为纤月的事吗,我下次不会啦!”

    “下次?你还想有下次?你可知那纤月仙子是什么人?”沧弈一甩袖子,背过身道,“她可是王母身边的大红人,岂是你一个低阶小仙得罪得起的?”

    我还真不知道这小丫头来头这么大,早知道乖乖给她行礼就得了。不过我私心想着,好歹是天上的神仙,哪有度量那么小的?

    然而,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,我真是高估了天界这帮神仙的气度。

    好在沧弈并非真心罚我,等他一会儿气消了,便把桌上的毛笔丢到我怀里,仍是一张臭脸:“你不是要学写字吗,还不赶紧过来,等着我去请你?”

    “来了,来了。”我拿着笔跑到他案前,“教哪个字?”

    “先教你写你的名字。”沧弈在纸上写了“素绾”两个字,把笔交给我,“看懂了吗?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,照葫芦画瓢也描了一个,说来奇怪,明明笔是一样的笔,纸也是一样的纸,怎么写出来的字就一点都不同呢?

    “好歹在桦音身边待了一千多年,居然连写字都不会,也不知你一天天修的是什么仙。”沧弈恨铁不成钢,把我写的那张纸压在最底下,又换了一张新纸,“你过来,到我这边。”

    我赶紧凑上前,拿着笔刚要照葫芦画瓢,沧弈忽地握住我的手:“看纸,别看我。”

    “哦哦。”我低下头,一句话不敢反驳。

    “案上那三本书是给你的,一会儿一起带走。”顿了顿,沧弈又在我耳边道,“还有,以后别人问你从哪儿来,不必说飞霄宫,只报我枢云宫的名字即可。”

    说来奇怪,我好歹修了一千七百年的仙,早就心如止水。偏偏沧弈这一句话,竟让我感觉胸口处揣了一只兔子似的,蹦蹦跳个不停。

    “仙君……”我小声道。

    沧弈轻咳一声:“叫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沧弈,”我赶紧改口,“时候不早了,我该回房修……修法了。”

    沧弈“哦”了一声,便松开我的手,把案上的纸收到一旁:“回去吧,好好休息,少给我惹事。”

    我赶紧应了一声,走到门口,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。但见沧弈一身玄色衣衫,端坐在书案前低头看经书,他那神态姿势,颇似桦音坐在离香池旁诵经的模样。而他和桦音的感觉又全然不同,桦音是清心寡欲的、淡淡的,他则是妖冶的、撩人的,让女子一见就心绪大乱。

    难怪都说自从沧弈仙君来了,“天界第一美男”的称号便由桦音仙君处易主,果然不是空穴来风。

    想到桦音仙君,我还真是尤其想念我这位恩公。反正今日闲来无事,我拿着沧弈给我的几本书,大摇大摆回了飞霄宫。

    飞霄宫的仙娥见我也不奇怪,毕竟我在这过了一千多年。她们只是经常好奇地问我,离香池的水有何种魔力,究竟是如何养了我这么漂亮的小仙。

    还没靠近飞霄宫主殿,我便撞见柳笙蹲在门前侍弄仙花仙草,她见是我回来,乐呵呵凑上来道:“在枢云宫住了这么久,我还以为你不回来看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,我可时刻记得我是飞霄宫的小仙。”我叹了口气,“不过今天我办了一件错事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是不是得罪了沧弈仙君,他没因为你犯错罚你吧?”柳笙拍了拍裙摆的灰,关切地追问道。

    “要是得罪了沧弈仙君还好,他是刀子嘴豆腐心,反而没事。”我实话实说,“我今日在红鸾司遇到纤月仙子,而且还出言顶撞了她。”

    柳笙倒吸一口冷气:“你确定,真的是纤月仙子?”

    我点头。

    “那你完了。”柳笙道,“这纤月仙子是王母最爱的婢女,听说早三百年前王母就收了她做义女,得叫王母一声‘干娘’呢。”

    “停,别说了。”我堵住柳笙的嘴,转移话题道,“我知道你耳朵长,最近天界可有什么其他消息?”

    柳笙拉我在离香池畔坐下,小声说道:“要说什么大消息,恐怕就魔界内奸一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魔界内奸?”我听得一头雾水。

    “对啊,你不知道吗?”柳笙说,“咱们天庭有魔界的内鬼,我听把守琅嬛阁的仙侍说,近期丢了天界禁书十二卷,魔界禁书八卷,这都是毁天灭地的法术,此番拿到魔界,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大乱子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小小几卷经书,能掀起多大的风浪?”我从离香池捞出一朵杜鹃花,借着月色,那花瓣反倒比白日更加鲜艳了。

    我正思量着要不要吃一口杜鹃花尝鲜,忽见自飞霄宫外来了一众仙侍仙娥,只见采星在前面带路,纤月则紧随其后,浩浩荡荡来到了离香池前,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便被两个仙侍当场擒住。

    “仙子,这便是魔界内奸,她不仅来历不明,还凭着一张狐媚子脸勾引我家主上。”采星指着我道。

    柳笙见状,赶紧跪在地上为我求情:“仙子,怕是您弄错了,素绾是飞霄宫离香池的锦鲤仙子,她不是什么魔界内奸。”

    “呵,我怎么不知道飞霄宫有这么一位仙子?”纤月捏着我的下巴,眼中一阵寒光浮过,“我当内奸是谁呢,原来是你啊。”

    她转身一拂袖子,发号施令一般道:“带走!”

    如今她人多,我势寡,就是不走也得走。可是我也不傻,总不能一点准备也没有。

    “我若两天未归,你就去枢云宫找沧弈。”我用传音术对柳笙道。

    柳笙福至心灵,赶紧点头示意我。

    虽然是跟着纤月离开飞霄宫,其实我心里并不怕。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,到了王母面前,我好好解释一番就是。可我没想到,纤月等人带我去的并非王母的银霜宫,而是二话不说,直接把我押送到天牢。

    天牢四周燃着不灭的净火,我本是一条鲤鱼,没了水已经够可怕的,再拿净火这么一烤,怕是不死也要丢半条命。

    “这回可知道我是谁?可知道我有多大的能耐?”顿了顿,纤月又道,“告诉你,若是在红鸾司早些服软,我或许看在桦音的面上不再难为你,谁叫你这么不知好歹。”

    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见我一言不发,又狠狠踹我一脚:“连内丹都没有的小妖,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招摇。”

    我被净火烤得头昏脑涨,自然没力气和她争辩,便撑起身子道:“我不服,我要见王母。”

    “见王母?你这低阶小妖也配见王母?”纤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向半空虚抱一拳道,“况且王母早有法旨,魔界内奸一事,宁可错杀一千,绝不放过一个!”

    “你且放心,我没时间严刑拷打,这净火之刑够你好好消受了。”纤月转身要走,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外头的仙侍,“将净火燃得更烈些,看这副要灭不灭的样子,莫非你们在天家还吃不饱饭?”

    净火一烤,常人倒是无妨,顶多是皮肉疼些,对我就不同了,尤其我又少了内丹,火焰一燎就皮开肉绽,不消两个时辰,我周身都散发出一股烤鱼的香味儿。想我初次入世,还没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,如今却要被人做成菜,实在是不走运。

    话虽这么说,我也并非一丝希望都不抱,如今只盼柳笙早点去枢云宫,我相信沧弈,他绝不会弃我于不顾。

    如此想着,我索性在此调息打坐,尽可能撑得久些。

    诚然,我实在小看了这净火的能耐,早听说净火来自人界供奉,本就至纯至净,威力极强,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灼人。才两个昼夜,我就坐都坐不稳,哪还有打坐的力气。

    “死沧弈,都怪你收了我的内丹……”我闭着眼睛喃喃念叨,心想死都死了,临死前我总得诉诉委屈吧,这么一想,更觉得自己骂得很有必要,“死沧弈,我现在妖不妖仙不仙,怎么抵抗这净火,还说什么鱼龙一家亲,我看你就是等着吃烤鱼吧……”

    我正嘟嘟囔囔地念叨,忽然一阵大雨倾盆而下,四周净火顿时熄灭了大半,此时方才听到门口的仙侍仓皇道:“仙君不可,这里关着魔界要犯……”

    “里面是我枢云宫的仙娥,哪儿来的魔界要犯?”沧弈声音沉稳,“银霜宫追问下来,责任本座承担。”说着,他打破禁制,飞身将我打横抱在他怀里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才来啊!”我躲在他怀里,鼻子一酸,眼泪紧跟着掉下来,“你是不是等着吃烤鱼呢?嫌我烦也不能公报私仇啊,你还说有你在没人敢欺负我,呸,可不是没人欺负,直接把我杀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闭嘴。”沧弈皱着眉,额间挤出一个“川”字。

    “都快死了还这么能说,要不是看你一身伤口,我还真不信你受了重伤。”说话的工夫,我们已到了枢云宫。采星早等在门口,一见我们,就赶紧扑上来,这次沧弈没有对她和颜悦色,他甚至一个字也没有丢给她。

    我很久以后才知道,沧弈真正生气时,反而会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他把我抱进枢云宫正殿,冷峻的目光扫过殿中一众仙侍仙娥:“都出去,没我命令,谁也不许进来。”

    当时我意识不清,只记得他把我抱到榻上,上来就要脱我衣服。

    对,没错,就是脱我衣服!

    “你干吗?”我抓着衣领,一字一顿道,“禽兽,离我远点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是不想伤口溃烂而死,那就听我这个禽兽的。”沧弈懒得和我饶舌。

    我自然没力气周旋,眼皮早就已经打了半天架,只有小声道:“罢了罢了,你随意吧,我困了我要睡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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