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红尘乱-《一世枕上霜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“爱是一种情吗?”我又问。

    桦音道: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既然可怜是情,爱也是情,那它们就是一样的。”我斩钉截铁道。

    “罢了,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。”桦音也不再争辩,“不过这样也很好,无论这爱是真是假,对我而言都一样珍贵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讲给我的故事了。你不像是一个凡人,更似乎是一个仙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就是如假包换的锦鲤仙!”我道,“所以也请你相信我,这宫里真的有一只狐妖,她在害你父皇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但是,有一个人可以抓住狐妖,只要你同意,我这就去找她帮忙。”

    “是沧弈吗?”桦音很警觉地问我。

    我摇头:“不过这人和沧弈的确有关系,就是那位并南王妃,你今天见过的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不是他就好。”桦音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你好像很害怕我和沧弈在一起。”我问他,“恩公,你是不是怕沧弈抢了我?”

    桦音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:“说不准,只是感觉应该防着他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会儿要去并南王府,找瑶歌来帮忙捉妖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马车在并南王府门前停下,下人们见是太子造访,自然免了盘问阻拦,恭恭敬敬地把我们带进王府正堂。既是求人办事,肯定不能空着手来,我特意带了两大包鲜嫩的橘子给瑶歌,希望她倾尽所能,赶紧抓到那只狐妖才好。

    可我最先见到的不是瑶歌,而是黑着脸的沧弈。

    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”沧弈斜瞥我一眼,“说说吧,来做什么的?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来求你的,”我把橘子放到一旁,“我要找瑶歌。”

    沧弈摆明了刁难我:“不过是一个被王爷娶回来做正妻的丫鬟,你来找她所为何事?”

    “王叔怎么故意诘难我们?”桦音把我挡在身后,朗声道,“实不相瞒,皇宫中有狐妖作祟,图害天子,我们此行正是想请王妃出力捉妖。”

    沧弈冷着脸:“狐妖?贤侄,我看你是志怪杂书看多了吧?”他嗤了一声,“归根结底,不就是想请瑶歌帮忙吗?”

    “想请瑶歌帮忙也不难。”沧弈看向我,那张俊脸终于露出一丝丝笑意,“你,过来。”

    他问我:“宁可去东宫做个小丫鬟,也不愿意来并南王府做王妃,我是该说你聪明,还是该说你蠢呢?”

    我上前两步站在他面前,信誓旦旦道:“做自己想做的事,应该是聪明才对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会是上天派来降我的吧?”沧弈笑道。

    可不是嘛,你的手腕上还拴着我的头发呢。

    “小素绾,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瑶歌拎着几大包橘子扑到我怀里,余光看到我送来的两袋橘子,欢欢喜喜道:“呀,还给我带了这么多橘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?”我把她推到一边,“你答应了帮我抓狐妖的,可不能出尔反尔啊。”

    “好说,好说。”瑶歌一口答应下来,“今夜是十五月圆夜,狐妖为了增长功力,一定会出现的。”

    我生怕她滔滔不绝说起来没完,便一口打断:“好好好,那就今晚吧!”

    “不过今晚抓妖,只能你我两人去。”瑶歌指着桦音和沧弈,一字一顿道,“你,还有你,你们俩谁都不能去。”

    桦音不放心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不能去就是不能去,我带着一个素绾已经够麻烦了,再带上你们两个,是输是赢就不一定了。”瑶歌道。

    “你们放心吧,瑶歌厉害着呢。”我冲桦音挤挤眼睛,“恩公,连我你都不信吗?”

    月上柳梢,瑶歌掐了个隐身的诀带我入宫,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玄清宫。

    “怎么这么大的味儿?”我捏着鼻子道。

    瑶歌说:“这狐妖的味道,凡人是闻不到的,便是你闻得头昏脑涨,凡人却察觉不到分毫。”

    末了,瑶歌又道:“她的功力更强了。”

    她幻化出羽箭在手,忽地将一箭射向玄清宫顶。我听到一声野兽的嘶号,这声音尖锐得很。我问:“瑶歌,这动静不会惊动别人吧?”

    瑶歌道:“你放心吧,凡人什么也听不到,什么也看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狐妖中了我一箭,肯定逃不远。”瑶歌抓起我便飞。

    果然,隐隐约约见半空中一抹白光飞往皇宫后山,我慌忙道:“是不是那个,我见到的那个白光。”

    瑶歌轻声叱喝我:“小声点,小心打草惊蛇。”

    我便乖乖住口不再多言语。

    那白光落在后山的山脚下,瑶歌亮出羽箭,大喝道:“小小妖孽,魔界护法在此,还不速速现身?”

    我四下寻摸哪里有狐妖的影子,却见光芒化作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,不愧是狐妖,果然生得貌美无双,那双眼睛摄人心魂,叫人一看就不忍移开目光。

    “魔界护法?”狐妖神色微变,“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,为何来找我的麻烦?”

    “你也说了,我堂堂魔界护法,莫非连处置一只小妖的权力也没有?”瑶歌手起箭落。

    谁知那狐妖挥袖一挡,羽箭竟不能伤她分毫。

    我心里没底,偷偷问瑶歌:“她怎么这么厉害?”

    “今夜是月圆之夜,她借了天道的能力,自然比寻常更厉害。”瑶歌波澜不惊,“你保护好自己,免得让世子担心,余下的交给我。”

    那狐妖化成原形,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。瑶歌连发三箭,箭箭落空,终于有一箭射中,却也只是伤及皮毛,并未有什么大用途。

    “你不打算放我一条生路?”那狐妖问瑶歌。

    瑶歌抽出羽箭:“一介狐妖祸乱人界,竟然还妄图逃脱?”

    “既然护法决意杀我,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。”狐妖说着,飞身逃至树梢,我隐约看到她在月光下绽露出九条尾巴。

    霎时间,四周弥漫起一股铺天盖地的瘴气,伴随着一股诡异的呛人香味,我被熏得睁不开眼,那狐妖却突然飞身扼住我的脖子,声音暧昧道:“小姑娘,杀一个也是杀,杀两个也是杀,不如今天就从你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我听见瑶歌弓箭的弦紧绷起来,那狐妖则冷冷道:“护法大人,我适才听你说,世子殿下很宝贝这个姑娘。还是说,堂堂魔界世子,竟然爱上了一个凡人?”

    我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,恨不得手脚并用把她踢到一边,可惜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凡人,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,果然,生死面前一切都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,恨只恨我不能亲手杀了她。

    谁知一缕红色的火光突然自我手心穿透她的胸膛。

    见状,瑶歌神色一变,不可思议道:“这是般若元火?”

    那狐妖手上脱力,终于软软倒在地上。我揉着脖子喘了好几口粗气,看了看手心,并没有般若花的痕迹,怎么我就使出般若元火了呢?

    “完了,一切都完了。”狐妖倒在地上,我分明见她眼中倒映着天边的圆月,隐约可见泪光莹动。

    “什么完了?”我不解地问她。

    “过不了今夜子时,皇帝便会殒命。”狐妖咳出一口血,凄惨一笑,“我本以为……我本以为还能再支撑几日的。”

    “早在一个月前,皇帝的寿元就已经尽了,我用灵力苦苦支撑至今,终于到了尽头。”她说,“多谢护法成全,我原也是想着,倘若他死,我便与他一起赴死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我不懂,“为什么要用灵力救凡人的命?为什么他死了你要陪他一起死?”

    狐妖不能回答我了,她的躯体渐渐化成飞灰,灰烬中央,一颗亮晶晶的珠子从额头冲进我身体,隐隐约约,我仿佛听到狐妖回答了我,她说:“我爱他。”

    什么是爱?

    我不知道第多少次这样问,我认识的每个人,他们一遍遍否认我认为的爱,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给我正确的答案。大抵爱情这东西因人而异,那我更不懂了,为何他们能看出我的爱情对错与否呢?

    一声钟响沉闷而悠长地回荡在半空中,我听见玄清宫传来哀怨的哭声,参差不齐的,大多仅仅带着哀伤的情绪,流不出眼泪。

    譬如皇后。

    皇后是皇帝的妻子,原应该生生世世与他相伴相守,却处处想着算计丈夫早死;狐妖什么也不是,反而愿意用灵力供他活得更久,甚至不惜以死相随。

    我好像更不知道什么是爱了。

    瑶歌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小素绾,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“我困了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我与她走出后山,走到玄清宫前,迎面撞上匆忙进宫的桦音,他一定也获知皇帝的死讯了。我跌跌撞撞地朝他奔去,终于抱住他,我问他:“恩公,你喜不喜欢我?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?”桦音皱着眉道。

    “你且说喜不喜欢我。”

    “喜欢。”

    那便好,那便好,我说:“恩公,我困了。”

    桦音将我抱起,他轻声道:“我先带你回东宫好不好?”

    我躲在他怀里睡了一觉。

    梦中,我就是那只狐妖,我趴在窗子上看一个少年读书,他说“之乎者也”,明明念着在我听来那么枯燥的诗文,可是我却不愿离开。突然我就懂了,这个少年便是当年的皇帝。

    我观着皇帝与她的一生,让我奇怪的是,从始至终,他们俩的生命仿佛都没有什么交集,狐妖仅仅是默默注视他,心中便生起一种莫名的、甜蜜的情愫。

    我想起恩公,我看着他的时候,可有狐妖看皇帝这般甜蜜?

    可是恩公说他喜欢我,我也喜欢他,为何我心中就没有这般甜蜜的滋味呢?

    我醒来的时候,东宫并没有恩公的影子。我听宫女说,他已经不是太子了,先皇驾崩,如今桦音已然成了新帝。

    他不想当皇帝,我也不愿让他当皇帝,我怕他娶一个恶毒的皇后,天天想着害他,那可怎么办?

    我正这样想着,桦音已经回来了,我见他穿着一身素白的龙袍,显得整个人格外单薄。他脸上多了一块淤青,更是让我觉得心疼。

    桦音在我面前故作轻松,可我看得出他眼中的疲惫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”我道,“我本来以为,杀了狐妖就可以救人的。”

    桦音道:“不怪你,我知道你是好心。”

    他总是这样,从来不会迁怒旁人,就算再委屈,也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。

    “我最近很害怕,”我对他如实道,“恩公,我想,会不会有一天,我突然不喜欢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我又问:“恩公,你见到我时心中可有甜甜蜜蜜的滋味?”

    桦音没有回答我。

    不回答也好,因为欺骗更让我觉得讨厌。

    “选秀的事情推迟了。”桦音顾左右而言他,“国丧期间,按律法应该守制三年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我点头,并没听出他话中深意。

    桦音淡淡道:“我会娶你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我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,但是我依旧一口应允下来,至少我不会做一个害他的妻子,于他而言,我比任何人都可靠。

    我想,一条巴蛇与一尾锦鲤,他们靠在一起取暖的时候,是爱情更多,还是心疼更多?


    第(3/3)页